走過金口河
五月快要結(jié)束的時候,我又來到四川省樂山市金口河區(qū)。我是第三次來了,每一次來,走的路線都不一樣。這一次,我們坐船進入金口河區(qū)的大峽谷,河水平緩,船尾拖起絲綢一般的水帶。陽光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漾著光澤。
面對這樣的風(fēng)景,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,悠閑地吹著河面的風(fēng)??繎已碌囊粋?cè),有一條新修的公路,依山傍水,宛若在畫中穿行。公路上的人與船上的人高聲打著招呼,其實都不知道對面是誰。我想起初到這條大峽谷時,還只能站在半山腰,聽腳下大渡河咆哮而過。那時候想一窺河流全貌都不可能,只能隱約看到腳下的河流卷起千堆雪。
時光之船行駛到今天,山還是那么高,但湍急、野性的河流變得溫順了,可以在水中行船,還可以依水行車。
一座高懸的索橋在頭上滑過,大涼山和小涼山被這座橋牽了起來。峽谷亙古,天塹通途,一步跨出的是千年的飛躍。已從峭壁云端搬到大峽谷旁居住的山民們,無法想象歷史的變化就在眼前發(fā)生。如今腳下平坦,出門就是大道。缺鹽少油了,只需一轉(zhuǎn)身就可買到。坐在自家門前,眼光所及,是大路綿延,是鮮花盛開。
隨便與他們中的哪一個閑聊,問及曾經(jīng)的山中歲月,他都會說,那山高啊,那路難啊,進城買包鹽,就要走一天。最早過河是在大渡河的峭壁之上打入一根繩索,他們攀著繩索過河,要十萬個小心。曾有一個女學(xué)生在河這邊讀書,來回都從河上拉繩而過,遇到惡劣天氣不敢回去,只能在這邊山野找地方休息。
后來,這些成了往事。鐵路修來了,公路修好了,道路給山里的人們帶來生活的巨變。
棄船登岸,我們來到位于高山下的鐵道兵博物館,正遇到十幾個老兵來探訪。穿行在高山里如龍行一樣的鐵路,正是他們青春時的戰(zhàn)場。那個奮斗的歲月里,他們有好幾個戰(zhàn)友永遠(yuǎn)留在山里了,把生命獻(xiàn)給了蒼茫的群山。聽講解也好,自己看也好,都能感受到群山的轟響。一支優(yōu)秀的鐵道兵部隊,逢山開路,遇水架橋。在奇峰聳立、深澗密布的大山中,鐵路橫跨大渡河,穿過大小涼山?;?、危巖、落石、泥石流、粉砂,時時威脅著官兵們的生命安全,但枕木還是一寸一寸往前推進。
沿著盤山公路去往山頂,濃霧、冷杉、懸崖,是這里帶給人最突出的印象。到達(dá)山頂時,空氣濕得能擰出水來。山頂有兩塊寫有“蓑衣嶺”和“藍(lán)縷開疆”的石碑,仿佛在講述一個久遠(yuǎn)的故事。那是抗日戰(zhàn)爭年代,為了打通后方重要戰(zhàn)略通道,整個樂山傾財傾力,先后有二十四萬人參加樂西公路建設(shè)。因為時間緊迫加上氣候惡劣,有三萬多人為修筑這條路失去了生命。如今,常常還有人來到這里,在英雄的墓碑前放上一束束菊花,紀(jì)念所有筑路人的犧牲與付出。
隨著流水的方向,我們要走出這個峽谷了。我知道,筑路人的精神,會與這些大山一起,永遠(yuǎn)地矗立在這里。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4年06月24日 20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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